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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以吻封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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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以吻封緘

回去的路上,馬車中格外安靜。

直到盧澈華走著神,失手捏碎了一個游鯉紋白瓷茶杯,淡青色的茶汁灑了她滿裙,碎片在她的掌心割下淋漓一道血痕。

“阿蟾!”

裴曄心中一緊,顧不得自己的和離大計,從懷中取出自己常用的帕子,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,一點點輕柔地將血跡擦凈,又撕下一截自己中衣的雪白衣袖,將傷口一層層地包紮上。

他蹙著眉,如臨大敵,比上次自己毒發還緊張:“車上沒有備治外傷的藥,幸而快回家了,你再忍一下。”

又道歉:“是我的錯,車上這瓷杯太薄,回去後我就……”

剩下的話湮沒在少女溫暖柔軟的懷抱中。

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,眷戀她的溫度,卻終究還是選擇將她推開。

盧澈華察覺到他的意圖,不待他伸手,便將他抱得更緊了些,毛茸茸的小腦袋擱在他的頸窩上,還輕輕蹭了蹭。

明明是新婚夫妻,這卻是她們第一次這樣親近。感受到她的溫熱呼吸和玲瓏曲線,裴曄一時渾身僵住。

又過了半晌,見嬌妻還不打算松手,他只得無奈地輕聲勸道:

“阿蟾,別任性。”

“我知道你現在疼,但是剛才的事如果為真,必然牽連眾多。”

“我不能把你牽連進來。”

能夠令禦醫通通緘口不言,背後之人定然位高權重,甚至可能會牽扯到天家。

盧澈華有時是真恨——恨這人太溫柔又太殘忍。

能夠明知她的心意,卻這樣溫柔地將她推開,讓她心中的愛意無處安放,戾氣也無處發洩。

於是她擡起頭,狠狠地咬上了他的薄唇。

一雙鳳眸驀地睜大,倒映著小美人七分委屈三分憤懣的目光。

唇間逐漸有鹹腥味彌散,盧澈華松了口,卻又撐起身子,居高臨下地將他困在了馬車一隅。

她的兩縷青絲垂落少年冷白的面龐,有一種無聲的暧昧;而他的血沾在她的唇上,顯得小美人又艷又颯。

可這些他都無暇關註。

因為盧澈華終於開了口,原本軟而甜的嗓音微微顫抖:

“裴曄,你不要故作聰明地把我推開!”

“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,你來亂發什麽善心?便是同你死在一處我也是願意的!”

“若是我們就此和離,我可以保證,你我都會後悔一生。”

這可不就是她的上一世麽。

“裴曄,這一世你別想躲。你若真想護我,就不要把我交到別人手上!”

“便是還有一口氣,也要好好活著。”

“去替老侯爺翻案,去替你自己討個公道,便是把天翻過來,我都陪著你!”

再次以吻封緘。

這次卻是裴曄主動。

枯瘦的手指捧起少女溫潤如玉的面龐,他近乎虔誠地獻上一吻,心頭是一片滾燙。

半晌,被吻軟了身子的盧澈華主動推開了他,紅著臉坐回他對面。

想起洞房夜的經歷,她又裝作氣呼呼的,鼓起臉頰的模樣像只河豚:“厚顏無恥!”把他那天的話原樣奉還。

裴曄卻是低低一笑,覆又嘆道:“裴某,何德何能……竟能遇到阿蟾。”

盧澈華聽到他竟然還這樣說,於是沒好氣地答道:“爹爹說的對,那些老家夥太差勁,連個兒子都不會養,全京都也就你一個還算出挑,我也只能認了。”

盧逸白的原話是:“這滿京都的貴公子,也就裴姓小子還能勉強入眼。也不知道那些老東西都怎麽養兒子的,讓我連個女婿都沒得挑,就這還想跟我爭相位?”

父女倆口中的“老東西”要是聽見這評價,怕是得氣死。

他們精心培養的家族子弟,眾人稱讚的芝蘭玉樹,在盧氏父女口中根本上不得臺面。

“我明白了。”裴曄直視著她的明澈雙眸,認真道:“如果這是阿蟾的願望,我該為你實現。”

盧澈華:“……你就先這樣以為吧。”

雖然他的理解跟她想象的有偏差,但這一生,總算有了真正的,不是她一廂情願的改變。

只是待得兩人回到侯府上,裴曄親手給她的傷上了藥,仍是回了自己目前居住的另一個院子。

盧澈華遲疑片刻,終究不好意思主動提出與他同屋就寢。

疊雲看出她的郁結,試圖安慰她,她便小手一揮,在紙上寫下:“以後讓他求而不得。”

疊雲失笑。

雖然剛才向裴曄袒露了自己是裝啞,但是經過裴曄腿傷一事,盧澈華對皇家起了疑心。

想起上一世自己與裴曄退婚後,同四皇子的種種“巧遇”,還有二皇子的死纏爛打……盧澈華心中警鈴大作。

‘還是啞著吧,啞著更安全些。’盧澈華心道,皇室再如何想要她當兒媳,總不會娶一個又和離過又啞的。

忽然,盧澈華心有所悟,命疊雲把府上的郎中和裴曄的醫案帶來。

“見過夫人。”老郎中恭敬地向盧澈華行禮,一把匕首卻忽然抵到了他的喉間。

“夫人!這是何故啊夫人!”老郎中不敢激烈掙紮,只是額上冷汗涔涔。

盧澈華瞄了一眼他的臉色,便兀自翻開醫案細細查看。

倒是手執匕首的疊雲替她答道:“我家夫人懷疑你醫治不利,要你好好想想,以後該怎麽治療侯爺。”

老郎中哭笑不得:“夫人,在下醫術有限,但真的已經盡力了!”

疊雲看了眼不動聲色的主子,曼聲道:“您還是再仔細想想,真的沒有什麽疏漏?”

“絕對沒有,老夫當年同老侯爺是過命的交情……”話說一半,老郎中的身體頓時僵住,然後慢慢戰栗起來。

疊雲輕笑道:“看來您是想起什麽了?”

盧澈華將醫案翻開到最後數頁,正對著老郎中。

疊雲會意,用匕首壓著老郎中,讓他低頭看向自己親筆寫的醫案。

盧澈華纖長的手指點過裴曄最近毒發的三個日期,卻見老郎中的眼中一片茫然。

於是她合上醫案,示意疊雲就剛才的破綻繼續審問,自己卻是已心亂如麻。

之前,她從未將裴曄身上的毒與傷往人為陷害的方向考慮過,畢竟人盡皆知,老侯爺領兵冒進,身險重圍,被敵軍斬下首級,連小侯爺也傷於契國七皇子之手,僥幸活命。

但一旦有了這個念頭,再審視裴曄毒發的日期,她竟發現,這樁樁件件似乎竟與她有些微妙的關系。

譬如最近的三次毒發,一次是她與他新婚後的第一天,一次是在離大喜之日還有十天時,還有一次是他第三次寫退婚書之時。

日期沒有固定間隔,這樣的推斷也很牽強,但是盧澈華就是有一種直覺:或許真的與她有關。

如果按照這個思路來思考,簡直就像無形中有人拿毒發來警告裴曄,‘你朝不保夕,不要娶她’;也在警告她:不要嫁給這個隨時可能一命嗚呼的人。

這個認知讓她心下慌張,不敢深思,幸而疊雲那邊有了進展。

老郎中的腳邊落了兩顆帶血的大牙,疊雲利落地向她匯報:“夫人,他交代,是宮中有人暗示他,不要提筋絡是被割斷的事。”

老郎中啞著嗓子為自己申辯:“夫人!我就瞞了這一件事,其他時候我真的完全盡力了!我跟老侯爺是過命的交情,我也希望小侯爺能好好活著啊!”

疊雲毫不理會他的哭訴,只向盧澈華請示:“夫人,該怎麽處理他。”

盧澈華豎起食指,點了點自己的唇,疊雲會意,對老郎中厲聲道:“夫人仁慈,饒你一命,出去之後絕不可提起半個字!”

老郎中連連點頭:“明白明白,我就是來給夫人看看手上的傷。”

盧澈華又提筆寫下四個字:“其他如舊。”

疊雲在一旁補充解釋:“你就當夫人沒有問過,也不用把這事告訴旁人,包括侯爺。”

“是是是……”

待老郎中出去後,盧澈華負手站在窗前,疊雲又向她奉上一本小冊子。

“主人,這是屬下們這幾日收集的侯府可疑之人。”

她接過小冊,隨手翻開一頁,看著一列列的名字,然後隨手在旁邊的紙上寫道:“辛苦,去領賞吧。”

疊雲稱謝告退。

盧澈華晃了晃左腕上的銀鈴,目光微寒:剩下的,就交給她來試探確認了。

其中一人恰是侯府安排來服侍她的。

有疊雲和其他心腹在,她從未用過別人。今夜她便以腰背酸痛為由,讓那丫鬟來服侍她。

然後隨手挑了個錯處,交給疊雲發落審訊。

在侯府中,她沒有專用審訊的地下室。為了掩人耳目,只好就在自己院中,挑一處平日裏放雜物的屋子,把門窗掩好,派心腹在附近巡查把守,就開始審訊。

兩個時辰後,半身是血的疊雲向她匯報:

“夫人,這丫鬟是二皇子的人,說是來監視小侯爺的。”

“殺了吧。”她用茶水在桌上寫道:“找好理由,要殺得光明正大,可以敲山震虎。”

在疊雲領命出門時,盧澈華忽然又搖響銀鈴。

“夫人還有何吩咐?”

“我給裴哥哥做菜補身體的那日,她可在後廚當值?”

疊雲回憶片刻,答道:“應該是不在的?屬下再去審問一番。”

盧澈華點頭,又寫:“明天,把那天在後廚當值的名單交給我。”

疊雲頓悟了她的意思:“您是說,可能有人給小侯爺下毒?”

盧澈華緩緩點頭,寫:“這事隱蔽點,莫要打草驚蛇。”

疊雲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,立刻應下:“屬下明白。”

溫暖的屋中,用茶水寫就的字片刻便消失幹凈了。

盧澈華還沒有等來疊雲,卻等到了本已就寢的裴曄。

他來的匆匆,長發還濕著,披散在肩上,擔憂之色溢於言表:“聽說有丫鬟欺負你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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